七月盛夏，晚上八點。

一九七三網吧，位於一處超市樓下。

網吧裏頭，擠擠攘攘地擺了三十幾臺機子。老板三十來歲，寸頭細眼，相貌透著幾分兇狠，看起來倒是不大好相與的。何哥年輕時犯過事兒，後來出來了，拿著家裏的積蓄開了這家網吧。

據說這家網吧叫1973，也是因為1973那一年是何哥鋃鐺入獄的日子。

有人笑說：“這糟心事兒，人都巴不得忘個幹凈，你倒好取了這名字當店名，不嫌晦氣麽？”

何哥倚著收銀臺，踹了那人一腳：“你懂個屁！”

網吧裏，烏煙瘴氣，漂浮著一股子尼古丁味。

陳觀坐在靠角落的一臺機子前，戴著耳麥，兩手啪嗒啪嗒按著鍵盤。

蘇書韻就坐在陳觀左手邊上，挨著他，細聲細氣道：“陳觀，下一盤，我們一塊玩？”

陳觀聞言，歪過頭來，懶洋洋掃了蘇書韻一眼：“會玩麽？”

趙鴻風在一旁道：“陳哥，人不會，你教她唄。”

趙鴻風話音一落，其他幾個也跟著瞎起哄。

蘇書韻追陳觀挺久了，這四中的人都知道。然而陳觀不怎麽搭理她，這蘇小姐也是癡情，連晚自習的課都翹了，來陪陳觀打游戲。

趙鴻風有時候也納悶，問陳觀：“你說那蘇書韻要身材有身材，要臉蛋有臉蛋，你怎麽偏就看不上呢？‘’

陳觀投了一個三分球，挑著眉梢，問：“你看上了？”

趙鴻風搓搓手：“那也不是，就覺得人長得也挺漂亮的。”

陳觀哼出一聲笑：“你喜歡，你就上。”

趙鴻風心裏誹腹，我倒是想，可人不是看上大少爺你麽。

下把游戲開始時，趙鴻風把書韻邀了進來。幾人開始，然而蘇書韻壓根不會玩，沒幾秒，便game over。

陳觀擰眉不耐嘖了聲，低眸點了支煙，蘇書韻面上訕訕的。

趙鴻風解圍：“別介，他就是這個狗脾氣。我等會，單獨帶你玩。”

蘇書韻沖他笑了笑。

1973網吧門外，陳顏停好自行車，道：“程息，你是跟我一塊進去，還是在這等著？”

程息擡眸看了眼招牌，心思微動，靜了一瞬，說：“我跟你進去看看。”

那會學校管得嚴，三令五申禁止學生去網吧場所玩。

程息跟著陳顏進去，心裏還是惴惴的。

一股子煙味縈繞在鼻息間，這時有人喊了句：“陳哥，你妹來了。”

靠角落處，坐著一個男生，濃眉深眼，身穿黑色半袖衫藍色牛仔褲。腦袋上戴著耳麥，修長的手指，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按著。

程息和陳顏認識這麽久，還真沒怎麽見過她哥，每回到陳顏家找她，都沒見過。只聽陳顏偶爾提起幾句，說她哥長得挺帥。

程息今兒這麽一見，還真覺的陳顏這話不假。

陳觀摘下耳機：“怎麽上這兒來。”

陳顏撇撇嘴：“媽讓我來喊你回家。”

程息站在陳顏身後，一直都沒怎麽開腔。陳觀歪頭掃過來一眼，說：“你自個先回去。”

陳顏哦了聲。

等兩人出了網吧，陳顏騎上自行車，手握著車把：“高一不是有晚自習麽？你哥哥不上嗎？”

“他呀。”陳顏不以為然，“我壓根就沒見他上過課。”

“老師不會說嗎？”

陳顏似聽了個笑話：“他們班主任壓根就拿他沒辦法。”

程息點點頭，也沒再說什麽。

等回到了家裏，程母那間房還亮著燈。

程息經過二樓時，程母從房間裏走出來：“今天怎麽這麽晚？”

程息：“和陳顏一塊吃宵夜。”

程母皺眉道：“你少跟陳顏混在一起，這遠看還不剩一個月就中考，自個可抓緊點時間。”

程息脫下書包：“知道了，媽。”

程息上了三樓，回到房間，整個人成大字型癱在床上，莫名覺得有點累。她腦海裏卻閃過陳觀的那張臉，程息覺得有些莫名其妙。她嘆了一口氣，打算洗完澡，再做一張數學試卷。

隔日醒來，程息睡遲了。

她匆匆洗漱後，將書桌上的書胡亂往書包一塞，也空不出時間吃早飯，便騎著自行車往學校趕。

十五分鐘的車程，途中經過四中校門口，程息踩腳踏的力道松了幾分，只匆匆一眼，她便加重了腳力。

趕到班級時，班主任鐘敏已經來到教室。

程息剛坐到位置上，陳顏便在身後拍她肩膀：“怎麽這麽晚了？”

程息轉頭，氣息還喘著：“昨晚覆習太晚了。”

陳顏擡手手捏捏她的臉，笑道：“乖乖，可真努力！”

程息笑笑，轉過身子，從抽屜掏出語文書，晨讀。

河源四中。

高一九班門口，站著幾個男生。

陳觀聳拉著眉眼，一副睡不醒的模樣。

趙鴻風站了會兒，覺得無聊，和陳觀說小話：“你說這老班，也是奇怪，怎麽書韻翹課，沒罰站，就罰咱哥倆，他是不是看咱哥倆不順眼？”

陳觀嗤然一笑：“你才知道？”

趙鴻風哼唧了兩聲，又問：“昨天跟顏妹子來的那小姑娘是誰？長得一臉乖順樣，看著挺軟萌的。”

陳觀垂著眼眸，沒搭理他。

趙鴻風自個演了一會兒獨角戲，也沒再繼續了。

直到晨讀結束，老班才放兩人回去。

陳觀吊兒郎當進了教室，拉開椅子，這才剛坐下。

蘇書韻就轉過身來：“陳觀，你還沒吃早餐吧？”

陳觀胳膊肘搭在桌上，往後靠著椅背，似笑非笑地看向她。

蘇書韻臉色微紅：“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？”

陳觀從抽屜摸出一本物理書，說：“吃過了。”

蘇書韻哦了聲，便要轉過身。

旁聽了全過程的趙鴻風，哎呀呀叫喚：“書韻，我還沒吃呢。”

人姑娘卻瞅都不瞅他一眼，趙鴻風搖頭晃腦，扭頭看了陳觀一眼，嘖嘖嘆道：“這個社會對我們這種其貌不揚的人實在是太殘酷了！”

.......

初中晚自習上到七點半就結束了，下課時，外頭卻下起雨來。

兩人在樓梯口，罩上雨衣，這才踩著自行車回家。

程息和陳顏的家隔得比較遠，一個在鎮頭，一個在鎮尾。程息到家時，便聽到程母的絮絮叨叨聲。

程息估計，她媽大概是和程父又吵架了。程父嗜酒如命，三天兩頭，程母都得為這事兒和程父吵一架。

程息上了樓，程母又將話頭轉向她，言語裏提及她的表妹何歡如何聽話，會幫三姨做些家務事。程母這人耳根軟，沒有自己的主意，別人三言兩語說自個的女兒不好，她也不會護短，只會認為別人說的對。

程息有時候覺得程母有點迂腐，活的不通透，一輩子在意別人的看法。後來仔細想想，這大概與程母自小的遭遇有關。

程息今晚心情不太好，被程母念叨了幾回，一時覺得委屈，背著書包，悶不出聲地走出門。

程母還在桌上罵：“說你幾句還說不得了，你有種出去了，就別回來了。”

外頭還淅淅瀝瀝下著雨，程息穿上雨衣，踩著自信車就出了家門。

她在鎮上漫無目的繞幾圈，最終決定去找陳顏。

鎮上的屋子，都是排排而建，整齊劃一，陳顏家的二樓還亮著燈。

程息站在門口，吸了吸鼻子，擡手敲門。

陳觀在樓下的洗手間洗澡，剛洗完澡，出了洗手間。就聽到門外有敲門聲，有人在細聲叫：“陳顏，陳顏。“

陳觀微揚眉，尋思著這麽晚誰來找陳顏。他走過去開門，手覆上門把，輕輕扭動把手。

外頭站著一姑娘，裹著粉色雨衣，一張小臉隱在雨衣帽子下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雙濕漉漉的眼眸和紅通通的鼻頭，水光盈盈的眼眸盯著他，甕聲甕氣道：“請問，陳顏在嗎？”

陳觀上下打量了她一眼，沒開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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